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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冷廬醫話》（清‧陸以湉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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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：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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醫鑒：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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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海洪虞鄰《南沙文集》曰：余家有經紀人，勞苦嘔血﹝hematemesia﹞數升，延醫視之，用川連、人參、大是速之死也。亟命勿藥，老米粥、濃滋味，令寢食數日，不一旬而強健如故。 蓋勞苦之人，未嘗享有飲食之美，數晨夕之安，得此勝於良藥多矣，其愈也固宜。 又有輿夫素無疾，忽腰痛﹝lowback_pain﹞肚飽不食，醫進以大補藥，其夜腰痛﹝lowback_pain﹞益甚，腹大氣喘且死。翌日醫復視之曰：此中鬼箭也，藥物無所施，亟宜禳遣。 餘歎曰：奈何嫁罪於鬼哉！ 是中寒傷食者，飲以祛寒化食兩大劑，第三日其人抬轎如故。書之以告世之誤信庸醫者。 余謂誤信庸醫，由於不諳方書，不能不求援於醫耳。所可恨者，為醫而不深究醫理，強作解人，以致誤事而不自知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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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郡某醫，得許叔微《傷寒九十論》，奉為秘本。見其屢用麻黃湯，適治一女子熱病﹝febrile_disease﹞無汗，謂是足太陽表證，投以麻黃服之，汗出不止而殞。 蓋南人少真傷寒﹝typhoid﹞，凡熱病﹝febrile_disease﹞無汗，以紫蘇、蔥白、豆豉、薄荷等治之足矣，豈可泥古法乎？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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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子暮年腳氣﹝Beriberi﹞發作，俞夢達薦醫士張修之診視云：須略攻治，去其壅滯，方得氣脈流通。先生初難之，張執甚力，遂用其藥。初制黃芪、粟殼等，服之小效，遂用巴豆、三棱、莪術等藥，覺氣快足輕，向時遇食多不下膈之病皆去，繼而大腑又秘結，再服溫白丸數粒，臟腑﹝organs﹞通而泄瀉﹝diarrhea﹞不止矣，黃芽、歲丹作大劑投之，皆不效，遂至大故。 蔡九峰《夢葬記》詳載之。觀此知高年人治病，慎不可用攻藥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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祥符縣醫生胡某，操技精良，當道皆慕名延致。都督某之女，與人私，偶感寒疾，招胡。 故謂此孕脈也。 某曰：先生之言信乎？ 故曰：非識之真，不敢妄言也。某乃呼女出，以刀剖其腹，視之信然。 故大駭暈僕，良久始蘇，歸病數月即卒。胡之藝工矣！ 惜乎其不知顧忌也。 （先祖秋畦公宰密縣時諗知此事，先生祖母顧太孺人恒為以湉言之。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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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世醫﹝physician_of_long_family_tradition﹞者，能讀《內經》鮮矣，更有妄引經語，致成笑端者。 如治不得寐，引「半夏秫米湯，足生大疔」，以為確徵。不知足者，能也，非專指足而言。 又有治癉瘧證，以「陰氣先傷，陽氣獨發」，為《已任編》之言，蓋未讀《內經》、《金匱》，第見《已任編》有是語耳。疏陋若此，乃皆出於懸壺而知名者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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醫貴專門。歙吳章侯太守端甫攢花《易簡良方》中「勸行醫說，言之甚為切至，特錄之。古法行醫，各有專科。近見懸壺之輩，往往明日出道，今日從師，牌書內、外兩師傳授，甚至兼治痧痘咽喉。探其根底，一無擅長，不過取門數之多，以博錢財。抑知賦質有限，何能兼善？ 病者不知，恒被貽誤。曾見有人患風痧，醫視為漆咬而誤用清藥。 又有患火焰疔者，醫視為熱瘡而誤用發散諸品，幾致不治。 此皆不專門故也，可不慎哉？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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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州曹某，狀修偉多髯，醫名著一時，而聲價自高，貧家延請每不至。巨室某翁有女，閨中，因病遣僕延曹，僕素憎曹，給以女已出嫁，今孕數月矣。 吳俗大家婦女避客，醫至則於床幃中出手使診，曹按女脈，漫云是孕，翁大駭異。次日，延醫至，使其子偽為女診之，復云是孕。 其子褰幃啟褲視之曰：「我男也而有孕乎？誣我猶可，誣我妹不可恕也！」 叱僕毆之，並飲之以糞，跪泣求免，乃剃其髯，以粉筆塗其面，縱之去。歸家謝客，半載不出，聲望頓衰。 太湖濱瘍醫謝某，技精藥良，而居心貪譎，往往乘人之急以為利。鄰村某農母患疽求治，以其貧拒之，疽潰遂死。某憤甚。謝有拳勇，數十人不能近。某持刀伏稻間，伺其出，突起刺其腰，謝以所制藥敷治將痊，怒某之刺已也，亟訴之縣，循例抬驗，縣官揭其衣，用力重，衣開皮裂，冒風復潰而卒。某按律抵罪，後遇赦得生。 此二人醫術皆良，乃一則以傲敗名，一則以貪傷身，皆可為戒，故並志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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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靈胎《慎疾芻言》曰：少時見前輩老醫，必審貧富而後用藥。尤見居心長濃，況是時參價稱名醫，恒喜用新奇之藥，以炫其博，價值之昂不計也。甚至為藥肆所餌，凡診富人疾，必入貴重之品，俾藥肆獲利，此尤可鄙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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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揚州府志‧辨高郵州志》稱袁體庵班按脈極捷，以為醫之切脈，以審慎為工，捷於按市醫苟且之為，班斷不如是云云。 籲！ 今之醫者，鮮不以捷為工，即延醫者，亦皆以捷為能，盍深味此言？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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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方有割螳螂子之術，小兒蒙其害。 徐靈胎《蘭台軌範》詳辨之，謂即妒乳法，用青錢，元明粉（三錢）、硼砂（一錢）、薄荷（五分）、冰片（一分）、同研細擦口內兩頤，一日四五次。 北方有割﹝疒番﹞之術，婦人蒙其害，兼及小兒。 吳鞠通《溫病﹝warm_disease﹞條辨雜說》辨之謂：﹝疒番﹞字，考之字書並無是字，焉有是病？）此皆庸俗偽造其名，而劣婦秘傳其技，藉以欺世圖利者，明識之人，慎勿為其所惑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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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人不能遍拯斯民疾苦，宜廣傳良方，庶幾稍盡利劑之心。每見得一秘方，深自隱匿，甚至藉以圖利，挾索重貲，殊甚鄙惡。唐白華秘發背方，遂遭虎厄。歙蔣紫垣秘解砒毒方，竟獲冥譴。可以為鑒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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烏程鈕羹梅福濃，由中書歷官郎中，在都門十餘年，聲望翕然。咸豐八年三月，偶患風溫，惡寒﹝aversion_to_cold﹞自足而起，漸及四肢，身熱脈浮，舌苔白。醫謂是風寒，用柴胡、葛根、防風、蒼耳子等藥，遂至神昏躁厥，苔黃便結，更醫用石膏、大黃等藥，病益危篤。 （醫皆都門有名者，而悖謬乃若此。） 更醫又用理陰煎，復脈湯等，卒不能救而歿，年僅五十有六。羹梅為余舅氏，周愚堂先生之婿，好學敦品，氣度雍容，咸謂可享上壽而躋顯秩，乃為庸醫所戕，亦可惜矣！ 余見風溫、濕溫等證，凡用風藥升提，伏熱陷入心胞，無不神昏厥逆﹝reversal_cold_of_limbs﹞而斃，當此即用清營湯、至寶丹、紫雪丹等、湔滌中宮，猶可挽回于萬一。使認為陽明經腑症，一誤再誤，則生路絕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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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事宜從容詳慎，為醫尤慎。不特審病當然，即立方亦不可欲速貽誤。杭州某醫治熱病﹝febrile_disease﹞，用犀角（七分）、誤書七錢，服藥後胸痛﹝chest_pain﹞氣促而殞。病家將控之官，重賄乃已。某醫治暑症用六一散又用滑石，服之不效，大為病家所詬。 此皆由疏忽致咎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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治癰疽之法，不可輕用刀，破膿針疾之法，必先精究穴道，一或不慎，適以傷人。過事有可以為鑒者。杭城有善者，設局延醫以拯貧人，外科李某與焉。農夫某腳生癰，李開刀傷其大筋，遂成廢人，農夫家眾毆李幾斃。吾裏有走方醫人治某哮病，以針貫胸，傷其心；立時殞命，醫即日遁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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烏程周岷帆學士學源，才藻華美，咸豐九年，大考一等第二，由編修擢侍講學士，旋丁外艱，回籍十一年，避亂苕南，臀生瘤有年矣。 因坐臥不便，就菱湖瘍醫費某治之。費謂可用藥攻去，予以三品一條槍，大痛數日，患處潰爛翻花，復投以五虎散，藥用蜈蚣、蜣榔、全蠍等味，服後體疲神憒遽卒，年僅四旬。往歲餘館湖城，及寓京邸，恒與岷帆談藝論時，昕夕忘倦，今聞其逝也，深恨庸醫之毒烈，無異寇盜，特書於此，以志恫焉。 （是年餘避難柳絲，有鄰女陳桂姐手生癰毒，亦為費某開刀傷筋，痛甚不能收口，就餘醫治得痊。大抵近世瘍醫，皆從《外科正宗》治法，專用霸功，誤人甚多，學人當以為戒。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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