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醫是一門藝術
一位元西方醫學工作者,在系統學習認識了中醫之後,十分感慨地說:「中醫,不僅是一門技藝,簡直是一門藝術!」這是我第一次從一個外國同行口中聽到「中醫藝術論」的說法,頗感獨特與新奇。不知中醫界同仁是否也贊成這種觀點與認識。我沒有機會與這位西方同行就此進行深入討論,傾聽他的詳細論述與具體感受,但值得欣喜的是,同某些把中醫說成巫術的西方人相比,這位西方同仁倒確實是深得中醫三昧(奧妙)!在此,我想借題發揮,就「中醫藝術論」談談自己的粗淺認識,以就教於方家。
對於這位西方同仁說到的「技術」,我以為主要強調中醫術的可操作性,而「藝術」,則是突出中醫的創造性與靈感罷。
一、中醫是診視藝術。
中醫把脈是獨具特色的,歷代醫家把人體的脈象歸納為20多種,一般情況下,常用的有十五六種。切脈,就是根據患者的不同脈象,獲得不同的病情資訊。然而,正像晉代名家王叔和所說的那樣:「脈理精微,其體(指脈象)難辨,弦、緊、浮、芤(用四種脈來指代所有脈象),輾轉相類。在心易了,指下難明。……況有數候俱見(同現),異病同脈者乎!」中醫的四診之中,惟診脈最難。沒有千萬次的實踐,是很難掌握的。你看,那些精通脈學的老專家,在給患者把脈時,屏息凝神,雙目微合,對患者左、右手的寸口關尺之脈,反復仔細琢磨分析,篩選取捨,最後對病情了然於胸。古人說「醫者,意也」,這是對中醫診視辨證藝術的高度概括。醫生根據四診(尤其是脈診)得來的資訊,再來區分患者是寒是熱,還是真寒假熱、真熱假寒;是虛是實,還是真虛假實、真實假虛;是熱極生寒、寒極生熱,還是寒熱錯雜……這是診視藝術的具體展現。
二、中醫是治療藝術。
中醫的治療特色,最突出、最集中體現在處方上。所謂處方是要根據患者的具體情況(包括性別、年齡、體質、地域、時令……),在經方的基礎上對藥味、藥量予以加減,而不是千人一藥、千藥一方,因此,湯劑是最能顯示中醫治療藝術的,在日本、韓國,湯劑廣受青睞。而某些對中藥心存偏見的西方人,既不懂中醫的奧秘,反誣之為「一鍋濃濃的黑湯」、「一團黑黑的藥丸」,「無法對它們進行量化分析」……現代科學中有一類模糊學:模糊邏輯、模糊數位等,屬於高深的科學門類。豈不知2000多年前便有了「模糊藥學」。「模糊學」存在於宇宙、自然、人體等許多領域。「模糊」正是其魅力所在,其藝術所在。與上述領域中的「模糊」相比,人類暫時對一鍋中藥湯、一個中藥丸的模糊不解,又算得了什麼呢?何況它們已存在了幾千年,救治和保養的人數以億計,僅這一個理由,就足以證明中藥的科學性與實效性,更何況治療中有許多創造性的藝術,其代表人物便是金元四大家。劉完素認為痰疾多因火熱而起,主張治療多用寒涼藥物,獨創寒涼派;張從正認為病為邪氣所致,主張治病重在攻邪,獨創攻下派;李杲認為人以胃氣為本,要重視溫補脾胃,獨創補土派;朱丹溪認為人「陽常有餘,陰常不足」,治療多用滋陰降火之法,獨創滋陰派。這些不同的醫學流派,好比風格獨異的藝術流派,各展風流,雖然思維方式各異,治療功效卻是殊途同歸。
三、中醫是用藥藝術。
中醫用藥非常講究,有正治、反治之別。中藥有寒、熱、溫、涼「四氣」(即四種特性),「療寒以熱藥,療熱以寒藥」,即為正治(常規治法)。當疾病出現假像,或大寒證、大熱證時,對正治法產生格拒,使用反治,「熱因寒用」,是用熱藥來治真寒假熱證時,要佐以少量寒藥;「寒因熱用」,是用寒涼藥治真熱假寒證時,要佐以少量溫熱藥。這充分體現了中醫的辨證、用藥的藝術。此外,用藥還講究中和,即和諧與調和。君臣佐使,不僅使用藥效果達到和諧,還可起到相互制約的作用。孔子說:「君子和而不同。」是說君子用自己的正確意見來糾正別人的錯誤意見,使一切做到恰到好處,卻不盲目附和。可見,我們的醫藥學家很懂得「和」的道理,「和」的藝術。麻黃湯是君臣佐使和諧,達到辛溫解表功效的最佳組合;麻杏石甘湯是君臣佐使相互制約,治療邪熱壅肺的最佳配伍。
由此我不斷深思,中醫藥歷數千年而不衰,經萬劫而獨存,這其中不僅融匯了我們祖先的睿智,而且深藏著極其豐厚的文化底蘊,用「中醫是一門藝術」來概而括之,不失精當。(何少初 北京中醫藥大學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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